蘇煜已在殿內等著我們，見我們進來，便問：“去哪了，這麽久？”

我回：“帶著明蟬四處走了走。”

這時，殿外有宮人的聲音，我回身看去，是送膳食的宮人，因蘇煜的規定，他們不得擅自入內，每每都是立在宮外稟報了，由我出去將食盒端進來。我遂松開明蟬的手，去殿外將膳食一一端到蘇煜面前，蘇煜擡眼看了一眼一旁立著的明蟬，又看了看我，我知他其意，卻仍道：“明蟬還小，可不可以......”

“不可以。”

我怕明蟬聽到傷心，又近了近身，對蘇煜恭敬道：“她這麽小，又第一天入宮，我這個做姐姐的不陪她吃飯怎麽能行，不如今日晚膳大王一個人用，我和明蟬出去吃。”

他仍道：“不行。”

我忍著怒氣，繼續放低姿態：“那您是什麽意思？”

這時，明蟬在旁嬉笑道：“姐姐這是和大王說什麽悄悄話呢？”

我無奈的朝她做了個笑臉，再次努力試圖說服蘇煜：“你忍心趕這麽可愛明媚陽光的小姑娘出去嗎？”

終於，在我苦口婆心滿臉委屈之下，蘇煜稍稍松了口：“過來一起吃吧。”

我忙笑著招明蟬近身：“大王要我們同他一道用膳，快過來！”

明蟬蹦跳著跑了過來，滿是興奮的神色，望著滿桌的佳肴，不住道：“哇，真好看，真好吃。”

先前我陪蘇煜用膳時，氣氛總是冰冷到極點，以至於我都快忘記吃飯這件事情曾被我列為人生第一大快事。今日總算開心一回，我不住的給明蟬夾菜，又和她說著趣事，她笑的燦爛，連帶著整個落玉殿都充滿了歡樂。我也暗暗觀察著蘇煜的神色，他雖不言語，卻也無惱怒之色，只是在明蟬笑的歡脫時，偶爾皺眉，但大多時候都是平靜的用著自己的膳食，似乎周遭的環境與他無關。

過了陪吃這一關，還有最要緊的睡覺這一關，我可以帶著明蟬與他一起用膳，卻不能帶著明蟬同他一起安寢。在伺候他就寢時，我鼓足勇氣道：“明蟬還小，王宮對她來說又是一個陌生的環境，她一個人睡怕是不好，我可不可以去陪她睡覺。”

他冷冷道：“你的要求有點多了。”

我仍不死心，求道：“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姐妹吧，好些日子沒見了，我不能拋下她一個。”

“別忘了你的職責。”他轉過身子背對著我，思慮稍許，道：“既然她還小，那就讓石頭去陪著她。”

“可石頭畢竟是男孩子。”我沒想到蘇煜還會有這思維邏輯，忙道：“再說，明蟬和石頭也不熟，怎好共處一室。”

“不熟嗎？”蘇煜示意我聽殿外明蟬和石頭玩鬧的歡笑聲，道：“我看他們玩的挺好。”

我不得不佩服明蟬的適應和交際能力，我只是委托石頭代為看照一會兒，好和蘇煜商量晚上睡覺的事情，沒曾想，明蟬和石頭玩的真是不亦樂乎，只好再重申：“可石頭是男孩子呀。”

“他們都還是孩子。”他湊近我耳旁，輕聲道：“快去安排好，我要睡了。”

我悶悶不快的出了殿門，將明蟬和石頭招到跟前，拉著明蟬的小手滿是歉疚，“明蟬，姐姐不能陪你睡覺了，讓石頭哥哥陪著你可好？”

明蟬閃動著大眼珠子，問：“為什麽呀？”

“姐姐現在是大王的近身侍女，要時時刻刻伺候在側。”我揉著她那圓滾小嫩臉，連聲道：“真是很抱歉呢。”

哪知她毫不在意，笑道：“無礙，有石頭哥哥陪著也很好，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的，就是才入這王宮，王宮又這麽大，說實話，我還是有些害怕的。”

石頭遂道：“不用怕，有我陪著你。”又對我道：“姐姐不用擔心，我會照顧好明蟬妹妹，你快去伺候大王吧。”說著，拉起明蟬的小手就朝宮房走，與我愧疚不舍相對比的，是他們兩個小孩兒的一路歡笑聲，我連連嘆了兩聲，才入了殿內。

蘇煜已躺在床上，我默默取出自己的鋪蓋被褥，整齊的鋪在地上。

“每日重覆這些，最後的結果還不是一樣。”

聽他這麽說，我突然發覺確是這麽一回事，可是睡在地上和睡在床上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，雖然這區別沒有多大用處，至少於我而言，心裏總是一份安慰。遂道：“為了你身體著想，你以後還是老老實實的睡在床上吧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他嘴角劃過一絲令我不解其意的笑意。

我指了指地上，道：“我睡在這裏就好，本來我留宿在落玉殿，就生了許多口舌是非，若是讓他們知道我睡在了龍床上，那我還能活著走出宮門嗎？”

他突然立起身子，問：“怎麽，你還要離宮？”

“那是自然，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在這裏。”回答他的間隙，我突然想起今日交代莫風的事情，也不知他何時才能算出蘇煜的渡劫日。

在我發呆的片刻，蘇煜一把將我拉到床上，緊緊摟到懷中，聲音全沒了往日的冷淡平緩，急促道：“玉兒，我不許你離宮，不許！”

我又是一陣嘆息，“他耳聰目明的，怎麽偏偏把我認作了玉兒呢？我這替身再當下去，只怕還要失去些東西了。”想來，我便將他用力推開，義正言辭道：“我都說了我要睡在地上，你要不同意，陪你睡覺這活兒我就不幹了！”

他似是恢覆了些理智，語氣又回到從前的樣子，冷冷道：“我可以不拿司徒一家的性命威脅你，你也可以選擇離開。”

“真的？”我看他雙目之中露著兇光，又是一臉冰冷氣息，雖然話是我非常想聽到的，可總覺哪裏不對，便試探著問：“你真願意放我走？”

“自然。”他嘴角又閃過方才那種捉摸不透的笑意，“你那個妹妹倒是很好。”

“你敢！”就知道他沒那麽好心，卻沒想到他竟然拿明蟬來威脅我，我滿身怒氣的看著他，氣道：“你敢動明蟬絲毫，我定跟你沒完！”

也許是我的怒氣驚到了他，他微楞片刻，才道：“睡吧。”

這一夜，他終於沒有陪我睡在地上，而我，也睡得並不安穩。興許是睡前和他吵了一架，夢裏，我們倆仍在爭吵，我拿著利劍抵在他胸口，怒道：“你若敢動他絲毫，我定不饒你！”他卻一動不動，只呆呆的看著我，嘴角閃過一絲笑意。夢雖短暫，我卻累極，當從夢裏驚醒時，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又睡在了我身側，我本要推開他，又想著夜色深沈，不願驚擾到他，便又緩了緩精神，重新入睡。

明蟬入宮已有三日，我便陪她玩了三日。這日午後，伺候了蘇煜入睡，我突然想起這幾日還未曾去看望過德妃，也不知他怎麽樣了。隨即從禦膳房包了些吃食，便往偏殿趕去，卻在半道兒遇見了明蟬，我忙問：“你不是跟石頭在玩嗎怎麽就你一個？”

明蟬嘟嘴道：“王爺爺把石頭哥哥叫去做事了，我本來是要去落玉殿找師姐的，誰知這王宮這麽大，我不小心就迷路了。”

我忙安慰她：“以後若再迷路，就找個宮人問問，宮裏不比我們長清崖自由自在，你萬一走錯了地方遇到了危險就不好辦了。”

明蟬原本陰著的臉突然笑道：“這王宮裏的危險有什麽好怕的，我的法術雖比你們都弱，可對付凡人還是綽綽有餘的。”

“你這個小丫頭片子，竟是不知這人間險惡。”看她燦如朝陽的笑臉，我是有喜有憂，喜的是能有這麽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師妹，憂的是王宮覆雜，我多想開口讓她離去又極不忍心。

她指著我手中的盒子，問：“這裏面是什麽？師姐要去哪裏？”

我本想安置了她再去見德妃，可也知她的好奇心勝於我，此刻石頭又忙於差事，只怕我隨意胡謅的借口也瞞不住她，便誠實道：“我要去探望一個人，你同我一起去吧。”

“好呀。”明蟬上前牽著我另一只空著的手，邊走邊問：“師姐要去見的是什麽人呀？你在宮裏還有其他的朋友嗎？”

德妃的事情自然不能同她講，我便道：“算不上朋友，只是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，一個人住在偏殿裏，看著怪可憐的。”

“師姐就是心善。”明蟬笑道，“人家都說相由心生，像師姐這麽心善的人，就該長的這麽好看。”

明蟬也不是第一次誇我，可卻頭一次讓我笑的瘋癲不已，我拍著她的小腦袋瓜，連連笑道：“小丫頭，從哪來學來的誇人法，這功夫，師姐都要甘拜下風了。”

她也不住的笑著，“都是跟師姐學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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